我的父親是個收廢品的,可我非常崇敬他。
父親開始收廢品,是在我兩歲那年。這一年,母親因故去世,父親的差事也交卸了,我們家的經(jīng)濟(jì)一下斷了來源,真是禍不單行啊。然而,更糟糕的是,父親除了一身蠻力之外便沒有任何手藝了,所以,工作的事讓他愁白了頭。
突然有一天,父親收拾家里的一些廢品拿去賣時,得了幾塊錢,他興奮得把我抱起來轉(zhuǎn)了好幾個圈,然后摸著我的頭,閃亮著眼睛說:“云啊,我想到辦法了!”我眨巴著眼疑惑地看著他。父親摸著我的臉蛋說:“明天起,爸帶你收廢品去!”說著,父親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,樂得手舞足蹈。
第二天,父親找來一對籮筐,一根扁擔(dān),并自制了一個簡易的鈴鐺。一切準(zhǔn)備就緒后,他讓我坐在籮筐里,然后挑著我,搖著鈴鐺,一邊走一邊吆喝著:“收爛銅爛鐵、爛膠鞋、舊棉被……”我坐在父親的籮筐里,隨著父親一步一搖的節(jié)奏,聽著父親一聲長一聲短的吆喝,以及那清脆的搖鈴聲,我分明地感覺到,父親因為肩上的擔(dān)子輕重失衡而步履蹣跚。但他每走一步都要低頭看一看我,確認(rèn)我安全后才會再邁開下一步。
就這樣,父親挑著我走街串巷,從早上旭日東升到晚上夕陽沒入群嵐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。要是我在外頭肚子餓了,父親就會到一戶農(nóng)家里討些米湯喝,有時候遇上好心的人,他們就會讓我們進(jìn)家里吃上一頓大餐。父親是個拘束的人,每遇到這樣的事,他總不敢放開去吃,只是喝些粥水,然后把好吃的都讓給我:“吃吧,多吃點!”父親微笑著看我吃完后就又挑著我開始他的“旅途”了。
一天下來,父親要走好幾十公里的路,從這條村走到那條村,從那條村又走到另一條村。有時候能收到的廢品有滿滿兩大籮筐,有時候卻只收到幾個牙膏殼和幾雙爛膠鞋。但父親依然樂呵呵地說:“好在不是空手而歸??!”
倘若是夏天,天氣炎熱,陽光惡毒,父親卻不放在心上。他戴上草帽,用雨傘為我擋住太陽繼續(xù)上路。然而,最怕的是遇上冷雨天氣。因為只要天一下雨,路面又濕又滑,而且又冷,父親既要顧及我,又要顧及腳下的路,所以走起來就艱難多了。
有一回冬天,天正下著毛毛細(xì)雨,父親挑著我走上一段斜坡的時候,無論他怎么小心也還是摔倒了。然而,在他摔倒的那一刻,他的手始終死死地托著籮筐里的我,以至于他的膝蓋和手肘被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傷口,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褲。那時候我雖小,但很理解父親的辛苦,于是勸道:“爸,咱以后別……”還沒等我說完,父親堅強的臉上露出笑容:“沒事,這點苦算不了什么,挺過去就好了?!笨墒?,就是那堅強的笑,卻讓我的眼睛一次次噙滿淚水。
不過,正如父親說的那樣,他用他那厚實的肩膀,倔強的腰肢,鋼鐵一般的雙腳,帶我走過每一段泥濘,每一個溝溝壑壑,終于挺過了那段艱苦的歲月。
如今,我也成了一個父親,才深深知道,“父親”這個詞的分量有多重:一邊是生活,一邊是家庭,而挑起這個重?fù)?dān)的,是那頑強不屈的生命這根扁擔(dān)?。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