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碟中諜7》劇照
自1996年品牌開張以來,碟中諜系列一直是全球電影觀眾的一道視覺大餐。除了聲畫奇觀,碟中諜系列還滿足了觀眾正義必勝、邪惡必受懲罰的樸素道德愿望。湯姆·克魯斯塑造的伊森·亨特形象,與正義聯(lián)盟、鋼鐵俠、蜘蛛俠、007詹姆斯·邦德一樣,是美國文化工業(yè)的重要形象擔當,高居在人類正義代言人的文化英雄之位。碟中諜系列也因此成長為現(xiàn)代電影工業(yè)重要的文化符號之一。
選擇了一個時髦的對手
模式化或套路是類型片的精髓,也是快餐文化的特點。碟中諜系列屬于間諜(偵探)片類型,是英雄歷險模式加災難拯救/危機破除模式的復合體。相比于前幾部的病毒危機、核彈危機、世界大戰(zhàn)危機,《碟中諜7:致命清算》的任務更加宏大,也更具涵蓋力:無所不在的超級AI造反了,試圖統(tǒng)治人類。這是一個更關切我們日常生活,也更富時代感的領域。《碟中諜7》選擇了一個非常時髦的對手。
隨著人工智能的發(fā)展,各種智能機器人已經(jīng)不僅僅出現(xiàn)在科幻電影和漫畫里,正逐漸進入大眾的日常生活。尤其最近,ChatGPT開放了源代碼,平臺服務向普通用戶迅速普及,不但引起文字行業(yè)的無限驚恐,也讓社會科學研究界捶胸頓足,深感即將被替代的危機。機器人統(tǒng)治人類的危機似乎如此切近,轉瞬即到眼前。
電影主題仿佛配合國內沸揚一時的關于人工智能的討論,確實是很踩節(jié)奏。本片無疑會在我們思考如何防止技術至上、保護人類精神生活的自主性問題上,達成更穩(wěn)定的文化共識,具有了某種文化普及的意外效果。雖然“科技統(tǒng)治人類”這個話題在好萊塢電影工業(yè)中早已經(jīng)不是新鮮項目,但碟中諜這道大餐卻與當下AI引起的精神和社會危機同頻共振——其制作團隊對人類文明危機感的捕捉的確敏銳有力。
思路恍惚離題萬里
受眾的期待具有相當?shù)酿ば?,決定作品的發(fā)展和走向。作為全球電影業(yè)知名IP,碟中諜系列世界范圍的粉絲群決定了阿湯哥要有足夠好的動作表現(xiàn),作品要有足夠大的場面。以往的徒手攀巖、摩天大樓飛降、直升機搏斗等名場面,既為本系列掙足了看點,也提高了觀眾的胃口。同樣基于前見和思維定式,《碟中諜7》不會讓人期待它能像《2001太空漫游》《飛向太空》一樣,給人類在高科技問題領域的思考帶來吉光片羽,但強大AI的破壞力量還是會激起觀眾體驗和見證的渴望。然而遺憾的是,《碟中諜7》的思維導圖著實讓人一頭霧水。即便是這一高水平的團隊,在如何解決這個危機的問題上似乎也沒有共識,最終的選擇竟然還是阿湯哥敏捷的身手和拳腳。隨著阿湯哥老去,場面不能保持宏大是碟中諜系列一個潛在的危機。阿湯哥鼓舞奮進,不斷地親力親為,探索人類體能的極限,感動著全球的觀眾,也成為本系列一個吸引人心的賣點:這次阿湯哥會玩兒出什么挑戰(zhàn)極限的花樣?但此次阿湯哥的英雄身手卻讓人覺得沒有用對地方。
與以往不同,此次阿湯哥的對手是有了自我意識的AI。從設定情境來看,仿佛阿湯哥要同小號的上帝作戰(zhàn)??催^《鷹眼》《黑客帝國》的觀眾都知道,人工智能強大起來有多么可怕??墒菑倪@部作品來看,除了序幕中AI戰(zhàn)斗力的驚鴻一現(xiàn),造反起義的AI竟選擇隱身幕后——不是用自己無所不在的天眼來制造麻煩、調動力量、陷害對手,而是選擇了一對人間代理人來執(zhí)行截殺任務。所以,時刻期待人工智能奇觀的觀眾會有奇異的觀影體驗:除了一如既往的摩托、跳傘、變臉、車頂斗技、鬧事飛車、危機倒計時等,最致命的武器竟然是拳腳,AI仿佛睡大覺了似的缺席了。神偷手美女與大反派的生死對決,采用的竟是古典斗劍的方式。這里非但沒有高科技、人工智能,反而直接回到冷兵器時代。于是吊詭的一幕出現(xiàn):本應無所不在的AI功力蓋世卻隱而不顯;身藏AI絕密的人間代理人拼死戰(zhàn)斗在第一線,即便是控制火車這種橋段也采用大鐵锨來完成,完全是體力活,沒有任何智力因素。為追求動作和場面的視覺刺激而設計的打打殺殺進程,讓人工智能的挑戰(zhàn)顯得滑稽而平庸。這再一次證明了研究者所說:類型是一個支架,它可以是賜福,也可以是詛咒。
市井美女能否帶來驚喜
意大利文化學者艾科對詹姆斯·邦德故事所做的結構分析,同樣適用于碟中諜系列:英雄、老板、壞人、女人。碟中諜系列前幾部,女性無論是作為朋友還是敵人,存在感都不強,裝飾性遠大于實際功能??赡苁菫榱嗽黾佑H民性,也試圖開放阿湯哥拯救世界任務的人類參與門檻,本片引入了姿色尚可、略有拳腳、偷竊手法專業(yè)細膩的女飛賊共襄盛舉。上一集的神槍手美女半場悲慘出局,神偷手美女接手顏值擔當。為了加強女性存在的戲劇效果,新美女被設計成為阿湯哥重要的行動助手,甚至成為推進情節(jié)進展的關鍵節(jié)點之一。
作為沖突戲劇化的一個因素,新面孔美女的出現(xiàn)降低了男主角霸屏造成的視覺體驗上的單調、重復和刻板,提高了作品的可視性和娛樂性。同時,新女性角色的背景設定也簡化為:孤兒。從角色含義上,孤兒和扒手基本指向的是社會底層,至少是非主流階層。女性身份更加強了此角色的標簽化意義。在打破男性和精英壟斷的意義上,也提供了底層參與人類歷史的體驗。
大片的任務在于帶領我們超越日常,體驗英雄的奮斗和激情。本片中神偷美女似乎也被“為人類而戰(zhàn)”的壯舉打動,向英雄立場妥協(xié),選擇化敵為友,同生共死,從而把抗擊智體威脅提升到一個人類事件的高度。當然,能取得這么大的轉變,利益考慮和道義掂量都不能缺少,英雄的男性魅力也若隱若現(xiàn)。但從情節(jié)邏輯來看,神偷美女無論是參與歷險的動機還是效果,都略顯牽強。市井美女能否成為本片亮點令人懷疑。
通過碟中諜系列電影,湯姆·克魯斯已經(jīng)成長為全球性的拯救人類的文化英雄。然而,作為一個普通觀眾,在欣賞了這些宏大的視聽場面、炫目的打斗、正義戰(zhàn)勝邪惡的快意恩仇之后,我總是忍不住會想起《大地雄心》結尾,美國西部草原的長草高天間,克魯斯飾演的那個移民青年,正滿臉含笑、策馬奔馳,準備在荒涼的大地上一展宏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