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貼在影院里的《灌籃高手》電影海報。
13歲時,我瘋狂迷戀熱血少年漫畫,對未來最篤定的信念是:“我會一輩子喜歡動畫片?!?/p>
23歲,我看電影《灌籃高手》,在影片的前半小時里頻頻走神,腦海里盤旋著未盡的工作和捋不清的感情。其實影片開場前,我已對友人說過:“我現(xiàn)在只能看得進去‘非虛構(gòu)’?!?/p>
這個今昔對比看似鮮明,但其實又無甚可表。我和絕大多數(shù)同齡人一樣度過了再普通不過的10年——循規(guī)蹈矩地讀中學(xué),眼高手低地高考,然后大學(xué)一晃而過,畢業(yè)后被丟進人海,努力找岸。
我的經(jīng)歷稱不上順利,也稱不上不順利,只是如今很難再代入一些虛構(gòu)的熱血故事和漫畫書里的青春。漫畫家曾孜孜不倦地為我勾畫過一個“努力就會成功”“暗戀注定相愛”的世界,但后來我又用自己的故事證明了:我不是擁有“主角光環(huán)”的人。
《灌籃高手》電影里,湘北隊球員宮城良田在一波漫長的“回憶殺”后精彩傳球,而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:“現(xiàn)實中你敢在比賽中這么回憶,對方早投了10個三分球?!?/p>
《灌籃高手》漫畫和它的動畫劇集曾在20世紀末風(fēng)靡整個東亞。漫畫作者井上雄彥給20多年后的這部電影賦予了“第一次”的概念,希望送給粉絲和第一次看這個故事的朋友。他曾表示無意制作一部完美的電影,“也許青春本來就是不完美的”。
坦白講,《灌籃高手》不算是我的青春,動畫片播出時我還看不懂中文字幕呢。
但我有屬于自己的“灌籃高手”,有我愛的“湘北隊”和一群同樣永不言敗的“熱血笨蛋”。這些漫畫有著不同的劇情,卻共享一個內(nèi)核:友情、夢想和熱愛。
我那時真誠地相信這個世界上存在這樣的少年,他們努力、向上,為一個純粹的目標(biāo)而熱血澎湃。
我被感動,不是因為共鳴,而是因為渴望。
對當(dāng)時的我來說,漫畫角色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世界,他們放學(xué)時太陽還沒落山,不需要參加補習(xí)班,光明正大地在校園落日的余暉中牽手。他們告訴我夢想可以不是某所大學(xué),可以是“我們一定會打敗山王隊”。
熱血漫畫曾給過我無數(shù)的鼓舞與支撐,但生活遠比漫畫復(fù)雜。漫畫的結(jié)局常常是主角獲勝,卻幾乎沒有勝利之后的事情。我沉迷于旁觀角色的生活,然后在屏幕熄滅后乖乖把頭埋進書里,在試卷上寫下無數(shù)個“解:”,并不知道人生的“解”字后,沒有公式可以代入。
在無數(shù)個現(xiàn)實的碰壁后,我懂得,我是個普通人,遇到困難時不會有人給我點開“金手指”,有時候努力了,但成不成功,因素很復(fù)雜。
那我們?yōu)槭裁催€會為這樣的故事感動呢?
這部上映前并沒有被業(yè)界看好的電影,在中國大陸上映5天斬獲近4億票房,成為中國影史上日本動畫電影首周票房冠軍。據(jù)某電影購票軟件提供的用戶畫像,30歲以上的購票者占總?cè)藬?shù)六成以上。
這些客觀上已過“而立之年”的人,暫時放下手頭的工作與家庭瑣事,在工作日涌進電影院,甚至熬夜,他們被啥打動?究竟期待在電影中看到什么?我不相信一句簡單的“為情懷買單”就能概括。
最后,還是電影本身給了我一種答案。
在影片結(jié)尾,決勝時刻,主角投出關(guān)鍵一球,全場鴉雀無聲。我跟著那顆球的線路屏息凝神。其實我們所有人都知道球注定進網(wǎng),但還是在那一刻和片中少年們一起沸騰,控制不住地流淚。
我想,我們被感動,是因為我們愿意被感動。
雖然我們都不再相信簡單化的“熱血”,但還是期待“初出茅廬的湘北隊真的可以戰(zhàn)勝常年奪冠的山王隊”;雖然我們都將在影片結(jié)束后回到現(xiàn)實的雞毛蒜皮,但還是希望在這兩小時內(nèi)感受到一種純粹的內(nèi)心燃燒。
許多文藝評論家輕視漫畫作品或青春文學(xué),我有時覺得,與其說他們在輕視一種作品類型,不如說他們在輕視一代人的生活經(jīng)驗。
每一代人都需要在自己的故事中看到自己,需要被特有的敘事?lián)嵛俊?/p>
電影散場后,我向同行友人詢問《灌籃高手》漫畫的結(jié)局。原來,井上雄彥最終只用寥寥幾筆為整個故事畫上了句點:“由于主角隊在這場激戰(zhàn)中元氣大傷,后來在第三回合慘敗,回家。”
這是一個合理的、屬于成年人的結(jié)局。
如果是13歲的我,一定會被這個結(jié)局氣到跳腳大罵作者爛尾,但在23歲的節(jié)點上,我內(nèi)心只剩下一句平靜的感嘆:“啊,就這樣結(jié)束不也很好嗎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