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怒放二字不能表達鳳凰木開花的盛況。
初夏的湛江,火紅的鳳凰花開得滿枝滿椏,成排成片,之張揚肆意,之無拘無束,之撩人心魄,足以讓每一位不經(jīng)意路過的人為之詫異。
鳳凰木屬高大落葉喬木,是湛江一帶代表樹種之一,無論街道路樹、小區(qū)園林或是郊外曠野,是處可見綠影婆娑的鳳凰木在熱帶北緣的季候風中靜靜搖曳,蓄勢等待無與倫比的花季。
鳳凰花形態(tài)碩大密匝,色彩鮮艷奪目,單花直徑可達10厘米。人說鳳凰木葉如飛凰之羽,花若丹鳳之冠,倒真的有幾分傳神,道出了其中華貴與祥瑞的意味,甚至某種靈性的力量。
湛江素有跳水之鄉(xiāng)的美譽,新近傳為佳話的便有全紅嬋豆蔻年華勇奪奧運女子單人10米跳臺金牌的事跡。消息傳來,小紅嬋一家位于湛江郊外的農(nóng)家小院一時間訪客如云,而在小院門外迎接八方來客的不是別的,正是兩棵高大繁茂的鳳凰木。平日里這兩棵普普通通的鳳凰木實在平淡無奇,而今這“孖生鳳凰”卻似乎詮釋出了某種不能言表的深意。
鳳凰木花開花落揭示了寧靜與躁動,質(zhì)樸與繁華的自然辯證法。鳳凰花開的盛景,很像一首高亢的圓號奏鳴曲,華麗而嘹亮。然而,花團錦簇的日子畢竟是十之一二,鳳凰木十之八九的時光乃是與苦楝、相思、木麻黃等眾多樹木一樣望日月升沉,聽蟬聲如沸,經(jīng)風雨交加……
因為與鳳凰木朝夕相伴,湛江人的心就長成了鳳凰花的樣子。他們熱情、開朗,直抒胸臆;他們誠懇、剛毅,不屈不撓;他們尚美、務實,敢為人先。我曾經(jīng)在湛江的廣播電視機構(gòu)從事人才招聘工作,接待來自全國各地的應聘記者,發(fā)現(xiàn)他們一到湛江都不約而同被鳳凰花開的盛景所吸引,將鏡頭筆觸指向路旁和庭院的鳳凰花。我為他們觀察力的敏銳所感動,他們竟如此迅速讀懂了湛江人的心。
其實,在夕陽下獨自看望“火鳳凰”,我也會生出一種無名的憂傷。為花兒的不知凋謝,為時光的無法挽留,為人生的各種辜負……鳳凰花從來不吝惜所有的美麗,傾力奉獻,直至零落成泥。然而,我們對生活的虧欠呢?生而為人,面對這般無私的美好,何以心安理得?于是,鳳凰花前的我感受到了自己靈魂的卑微。
今年夏天我因心血管檢查住進廣醫(yī)附院住院大樓。從樓上俯瞰人民大道,最先映入眼簾的不是鱗次櫛比的建筑,不是車水馬龍的街道,而是路旁伸展著羽狀復葉的兩排鳳凰木。它們靜立陽光之下,不避塵埃侵擾,不為喧囂所動;它們在我的想象中花紅似火,在我的理解中豁達如風。好像是鳳凰花給了我力量,疾病威脅在胸中布下的陰霾被一掃而光。
前不久,一位在湖光農(nóng)場當教師的摯友邀請我等去農(nóng)場賞花,說從農(nóng)場場部到五里分場沿途數(shù)公里鳳凰花開得很漂亮。怎奈時日延宕,待成行花期卻已過了。盡管如此,賞花一行人還是興致不減,執(zhí)意要在這條“鳳凰花長廊”再尋尋看,也許有不曾謝去的花兒仍在等待遲來的賞花人?更何況,五里分場還是與我們一道賞花的家姐最初參加工作的地方。一路上,我們一邊尋訪鳳凰花,一邊聽著家姐50多年前在分場當教師的花絮。
五里分場也稱五隊,地處偏遠,家姐被分配到這里時年僅16歲。生活艱苦,師資缺乏,在條件簡陋的學校幾乎所有功課都得教,這對于一名16歲少女來說壓力之大可想而知。我依稀想起蘇聯(lián)電影《鄉(xiāng)村女教師》中的瓦爾娃拉,為窮鄉(xiāng)僻壤的孩子推開知識的大門。瓦爾娃拉的故事所激勵的正是包括家姐在內(nèi)的這一代人。16歲柔嫩的肩膀,扛起的是尚不完善的祖國教育事業(yè)。其實在那個年代,以這樣柔嫩的肩膀在艱難困苦中擔當大業(yè)的又何止千千萬萬……
于是,在綿延至五隊的鳳凰木中間,在炎炎烈日下,我好像找到了真正的鳳凰花——她勇敢堅毅,赤誠一片,在溫室花朵不能忍受的炎熱旱季花開千樹。多年前,有位青年詩人于鳳凰木下暢想湛江之美,說可以走遍天涯了無牽掛。此時,我倒覺得唯有心中的鳳凰花可以伴我行走天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