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年1月3日,102歲的鄭敏走了。
“九葉詩派”最后一片葉子,就這樣靜靜地落下。
“將我尚未閉上的眼睛/投射向遠(yuǎn)方/那里有北極光的瑰麗/詩人,你的最后沉寂/像是無聲的極光/比我們更自由地嬉戲”。這是鄭敏的《詩人之死》,寫于1990年1月。彼時,“九葉詩友”唐祈馭鶴而去,鄭敏當(dāng)時70歲。
別轉(zhuǎn)就是自傳,悼人也是悼己。
鄭敏1942年在西南聯(lián)大就讀之際開始寫詩,老師是大詩人馮至。她的詩“善于從客觀事實引起深思,通過生動豐富的形象,展開浮想聯(lián)翩的畫幅”。彼時她就出版了《詩集1942-1947》。進(jìn)入新時期,先生開啟創(chuàng)作的第二春,用細(xì)膩的詩筆,一邊表達(dá)對于國家、土地的深愛,一邊向心靈的深處掘進(jìn),寫出了《心象組詩》等著名詩章。
誰說人老了就沒有了詩心、詩情、詩作了呢?
嚴(yán)格地說,每個時代都是“詩的時代”。中國的歷史是“史詩”,也是“詩史”,總是在“放聲歌唱”與“血淚歌哭”的二重奏中行進(jìn)。只要有足夠的詩情,有審美欣賞力的文句,就有了“戀愛的前提”——年齡從來不是問題。
與鄭敏先生的慘淡經(jīng)營與不忘初心比起來,如今還有詩人、還有詩刊嗎?如果有,那么,詩人何為?——寫什么?如何寫?寫“飯桌上當(dāng)眾扣鼻屎”或者花錢買版面嗎?
同時,再問一句,詩人何“位”——處在一個什么樣的位置呢?四十年前,吾儕還在讀大四,省地作協(xié)就深入校園,提挈“嶄露頭角”的學(xué)子——筆者手邊這部“21世紀(jì)通識教育教材”《中國當(dāng)代詩歌史》的作者程光煒,就是彼時的師兄兼“詩兄”。那時候中文系的學(xué)生不寫詩是說不過去的,而“正能量”也絕不是口號。例如詩人趙愷的《第五十七個黎明》,寫過了五十六天產(chǎn)假之后的紡織女工,推著嬰兒車去上班:“許多溫暖的家庭計劃,竟然得在風(fēng)雪大道上制定:別忘了路過東單副食商店,買上三棵白菜、兩瓶煉乳、一袋味精?!薄澳赣H穿過天安門廣場,長安街停下一條轎車的長龍:一邊是‘紅旗’‘上?!髽颉本?,一邊是‘豐田’‘福特’‘奔馳’‘三菱’……在一支國際規(guī)模的‘儀仗隊’前,我們的嬰兒車莊嚴(yán)行進(jìn)。輪聲轔轔,威震天廷。”現(xiàn)如今,還有這樣的詩人嗎?
當(dāng)“一歲平安”寫到“100歲平安”都可以公開出版而且“賣相甚佳”的時候,鄭敏們必將邊緣化。不信,你打開某度搜索“鄭敏”,首先跳入眼簾的是某明星的老婆——筆者只覺得視力受到了嘲弄。
102歲的鄭敏走了。筆者記起歐亨利的名篇《最后一片葉子》,那詩心繪寫的葉子,是釘在生命之墻上的常春藤,怎么可能離開!